01

唐玲下班回家，看到自己家住的那栋楼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
楼下停着警车，邻居们交头接耳，脸上现出窥探到隐私后惊恐又兴奋的表情。

唐玲惴惴不安，这么大阵势，又发生什么事了？

她住的这个小区，有些年头了，邻居大多熟识，进门出门招呼寒暄，看似关系亲密，但暗地里蜚短流长，事端不断。

唐玲刚走进人群，在她楼上租房的小邱就拉住她，迫不及待地问：“唐姐，周娟家出事了你知道吗？”

周娟是唐玲对面的住户，全职太太，两个人年龄相仿，平时关系还不错。

唐玲一头雾水，茫然地看着小邱：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
小邱带着急切倾诉的欲望，语速飞快，表情夸张：“周娟下午和情夫在家里鬼混，被她老公陈海抓了个正着，陈海把周娟和那男的都捅死，然后自杀了！”

“啊？！”唐玲像被钉到了地上，一动不动，头嗡嗡直响。

小邱很满意唐玲的反应，撇撇嘴说了句“可怕吧”，然后便丢下她，又去和其他邻居会合，继续八卦了。

02

唐玲呆呆地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：

“三条命呢！”

“周娟也是胆儿大，出轨就出轨了，还敢领到家里来！”

“陈海看着老实巴交的，平时菩萨似地供着周娟，谁能想到他这么狠！”

“正是因为对老婆太好，所以发现被戴了绿帽子才受不了。再说了，这种事，放到哪个男的身上能忍得住！”

“所以说嘛，不要随便欺负老实人，老实人不发火则已，一发火，要命的哦！”

周娟家楼下的丁大妈拨开人群，义愤填膺地说：“你们不知道吧？周娟和这男的都搞了两年了，光我都碰见好几次，简直就是不要脸。要我说，陈海捅死她也是活该，这种不守妇道的破鞋，放在过去是要浸猪笼的。就是可怜陈海，算是为这贱货陪葬了！”

前段时间，唐玲听说丁大妈的儿媳出轨了，被揭穿后不思悔改，反而主动提出离婚。现在看来，估计传闻是真的，不然丁大妈干嘛这样，一提起周娟就自动带入，咬牙切齿的！

说着说着，丁大妈还意犹未尽地碰碰唐玲：“小唐，你在周娟楼上住，你俩私下里还挺要好，就没见过她那姘头吗？长得贼眉鼠眼的，和陈海差远了。要不说她贱呢，是个男的就往床上拉！”

唐玲木然地摇摇头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没……我没见过……”

03

就在这时，几个工作人员抬着担架，从楼上依次下来，围观的人瞬间安静，自动让开一条路。

唐玲站在边上，心似乎被捏成一团，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绷得很紧，让她喘不过气来。她怔怔地看着那三个担架从她身边经过，上面都蒙着白布，分辨不出谁是周娟，谁是陈海，谁又是那个男人。

担架装上车，呜咽而去，人群嗡嗡地讨论着惋惜着，也慢慢散开，各回各家了。

唐玲和小邱相跟着上楼，电梯里，小邱神秘地问：“唐姐，你知道丁大妈为什么那么说周娟吗？”

唐玲诧异地问：“不是因为她儿媳妇也出轨了吗？”

小邱意味深长地笑笑，凑到唐玲的耳边：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，丁大妈她儿子，叫白涛，和周娟微信聊骚约炮，被他媳妇儿发现了，所以才闹了离婚。丁大妈恨死周娟了，说都是她勾引的白涛。

说不定这次就是丁大妈向陈海透露的消息，要不然陈海正出差呢，怎么会突然提前回来？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，胡搞不说，窝边草也不放过，周娟这纯粹是自掘坟墓呢！”

唐玲震惊地看着小邱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。

04

上了楼，802室的门敞开着，几个警察还在里面取证。唐玲瞄了一眼，地上有殷红的血迹，从卧室蜿蜒到门口，像一条红色的小蛇。

她打了个寒颤，像有什么跟着似地，忙不迭地进了自己家，砰然阖上门。

唐玲颓然地倒在沙发上，也没心情做晚饭，感觉整个人都处于虚脱状态。

早上上班的时候，她还在楼道里遇见周娟，周娟和平时一样，穿着睡衣拖鞋下楼吃早餐，看见唐玲，慵懒妩媚地对她笑笑，嗲嗲地招呼道：“这么早就上班去呀？”

唐玲记得自己开玩笑说：“是啊，哪像你这么有福气，老公养着，可以在家享清福！”

周娟嘴一撇：“什么呀，我还眼红你呢，你们家江南多好啊，整天守着你不说，人还可靠！”

两个人说笑着下楼，电梯里，唐玲悄然打量周娟。女人是水做的，在周娟这儿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。有老公宠着情人爱着，三十大几的人了，皮肤白嫩红润，身段窈窕有致，真让人眼馋。

05

是的，唐玲早就知道，周娟外面有情人，且不止一个。

那还是几年前了，一天上午，唐玲中途回家取工作资料，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敲周娟家的门。周娟开了门，瞥见唐玲，若无其事地对她笑了笑。

周娟开门时，穿的是低胸的吊带睡衣，当时很是让唐玲目瞪口呆。

在这之后，唐玲又陆陆续续撞见过几个男人进出周娟家。

刚开始，唐玲对周娟是鄙夷的。陈海对她多好啊，周娟不想上班受累，陈海就让她在家歇着，自己一年到头四处奔波挣钱；周娟嫌接送辅导孩子麻烦，陈海就由着她，早早让女儿上了寄宿学校；陈海每次出差回来，都不忘给周娟带礼物，穿的戴的抹的，把媳妇儿打扮得花枝招展。

后来，唐玲和周娟逐渐熟悉起来，周娟也不避讳，把自己的一套逻辑灌输给唐玲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；越自私越放开就越爽；恋爱是女人的保鲜剂，出轨是婚姻的调味品；女人的价值，就看她征服了多少男人……

唐玲曾经问过周娟：“你不怕被陈海知道吗？”

周娟满不在乎地回答：“知道就知道呗，他能把我怎么样，怂包一个！”

06

唐玲慢慢被周娟洗脑了，开始暗戳戳地羡慕她，生出不平衡感来。

都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，周娟这不就是吗？她活得多潇洒多肆意多滋润啊！

哪像自己，老实巴交地缩在围城里，整天起早贪黑地上班、养家、带娃，本来也算姣好的容颜，估计很快就该熬磨成黄脸婆了。

心痒痒的唐玲，最近接受了一个已婚男同事的殷勤，这段时间，两个人在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。

今天晚上，唐玲的老公江南值夜班，儿子去参加夏令营了，而男同事的老婆，刚好也带女儿回了娘家，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，男同事说他在酒店订好了房间，约唐玲见面。

都是成年人，唐玲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下班后，她匆忙回到家，原是犹豫着，要不要换衣服打扮一番，然后赴约。

唐玲怎么也没想到，在她心旌荡漾即将红杏出墙的一刻，会撞见周娟的血案。

这会儿，唐玲的眼前一直旋转着刚刚看到的殷红血迹。她现在正在走周娟的老路，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哀伤和恐惧。

刚才在楼下听到邻居们的议论纷纷和丁大妈的污言秽语，她都觉得他们骂的不仅仅是周娟，还有她。

约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，男同事发微信催唐玲，唐玲却像没了骨头似的，站都站不起来。

07

天色渐渐暗下来，房门突然哗啦一声开了，与此同时，客厅的灯亮了，吓得唐玲一激灵。

她直起身一看，是老公江南回来了。

唐玲心一惊，早上上班的时候，江南明明告诉她，自己晚上值夜班不回来，这会儿为什么又回来了？难道……像陈海一样，发现了什么端倪，回来捉奸的。

唐玲结结巴巴地问：“你……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
江南走过来，看了唐玲一眼，一脸关切地说：“吓坏了吧你？怎么也不打个电话，我在小区群里看到对门出事了，知道你胆小，就赶紧请假回来陪你了！”

唐玲愣住了，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内心涌起，她从沙发上爬起来，一边往厨房走，一边掩饰般地说：“我还没做晚饭呢，回来就撞上这事……太吓人了！”

08

因为儿子不在家，唐玲简单煮了两碗面，夫妻俩在餐桌边相对坐下，开始吃饭。

唐玲忍不住说：“你都知道了吧，周娟真够惨的……”

江南扒拉了两口面，才叹了口气：“嗨，这事儿能怪谁呢？都是周娟自找的。要我说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，有的人循规蹈矩按部就班，有的人游戏人生不走寻常路，只要不违法，不妨碍别人，都无可厚非。但是周娟这种情况就不一样了，既然选择了婚姻，就应该遵守婚姻的规则。你要受不了陈海常年不在家，忍不住寂寞，可以离婚啊。

她可倒好，心安理得地让陈海养着供着，背地里给人找恶心。一个有夫之妇，四处勾搭撩拨男人，用这个来证明自己的魅力，到头来不但把自己作死，也把别人害死了。三条命啊，背后是几个家庭几个老人几个孩子，想想真够痛心的！”

唐玲垂着头，不敢直视江南。

她细细品味着江南的话，转移话题道：“你怎么知道周娟四处勾搭撩拨男人，我也是今天才知道，她居然和白涛有一腿。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，邻里邻居住着，她也真能做得出！”

江南顿了下，话里有话地说：“还不止白涛呢……”

唐玲的心一惊，意识到了什么，她猛地抬起头，问江南：“她……是不是也找过你？”

江南拿出手机：“喏，上个月你出差，她给我发的微信，我怕将来她再找你说三道四，就截了图。”

09

唐玲颤抖着手接过江南的手机，微信截图上的文字，一个个蹦进她的眼里。

上个月十号，唐玲去南京出差，走之前遇到了周娟。

那天晚上十点十二分，周娟通过小区群加了江南，江南通过了。

周娟先发的信息：南哥，睡了吗？我家的电视出了点儿问题，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？

江南回复：这么晚了不太方便，再说我也不擅长这个，你可以在小区群里问一下，我记得我们小区有专门修电器的。

周娟发了个捂嘴娇笑的表情：唐玲不在家，南哥还这么听话啊？就过来一趟怎么了，我又不会吃了你！”

江南没有再回复。

第二天黄昏，周娟再次发微信：“南哥，下午我在家包了很好吃的馄饨，你下班过来拿走一盒，唐玲不在家，我替她关心一下你！”

江南回复：“谢谢，我这几天在单位值夜班，不回家住！”

10

唐玲从没想到，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时候，周娟居然这撩过江南。

她皱眉问：“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呢？”

江南摊摊手，说：“我又不会理她，这种破事有什么好说的，凭白让你堵心。这会儿告诉你，是想让你明白，周娟落到这样的下场，纯粹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！”

唐玲的心砰砰跳着：“那你明知道周娟是这样的女人，也不提醒我，不怕她把我带坏吗？”

江南笑笑：“我老婆什么样，我心里有数。都是成年人了，只要坚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，谁也左右不了！”

唐玲握着筷子的手，全是汗，内心百感交集，愧疚、汗颜、庆幸、后怕……也有感动。

还好，自己没有跨出实质性的一步。

男同事不断打来电话，唐玲悄悄挂断，发了条信息：搜下本地新闻，今天下午和情夫一起被丈夫杀死的女人，是我邻居。

然后，唐玲把同事的号码拉黑了。

吃完饭，江南抢着去厨房洗碗，说唐玲脸色不好，让她早点儿休息。

唐玲站在厨房的窗前，看着忙忙碌碌的丈夫，也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，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去它的激情，去它的刺激，做个安安分分恪守规则的女人有什么不好，每天晚上干干净净、心安理得、筋疲力尽地入睡，每天早上清清爽爽、心平气和、精神充沛地醒来。躺自己的床，睡自己的老公、过自己的小日子，有什么不好的，干嘛要心惊胆战玩火自焚！